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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叉山事件:發生在1945年的悲劇
師大地理系教授 施添福
(本文節錄自『地域社會與警察官空間:以日治時期關山地方為例』,pp.29-36,東台灣鄉土文化學術研討會,2000年10月6∼7日,台東師院)
不論就世界史、中國史或臺灣史來看,民國三十四年,西元一九四五年,都是一個關鍵性的年代。這一年的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而結束了太平洋戰爭。然而就僻處後出的小鎮關山而言,民國三十四年、西元一九四五年,同樣是一個難於忘懷的年代。這一年的人、九月間,有三個颱風連續侵襲東臺灣的關山地方﹔其中,九月三十日發生於呂宋島東方海上、從恆春大武之間登陸的超大型颱風,為關山地方的百姓帶來一段鮮為世人所知,卻又傷痛無比的跨國救難事件。
(一)組成搜索隊
太平洋戰爭結束剛滿一個月,即昭和二十年(1945)九月十五日,關山郡山地霧鹿警察駐在所警部補城戶八十八,接獲入山打獵布農人的報告,在距霧鹿徒步三日行程的中央山脈三叉山(
3,496公尺)附近一帶,有一架美國軍機墜毀。鑑於事態嚴重,城戶警部補立即電告臺東廳警務課,並由臺東廳經臺灣總督府告知美國軍方,請求處置方針。美方初步決定組團赴臺東失事現場,但在末抵達前,委請日本憲兵隊和臺東廳警務課先行尋找屍體,以便美軍前往山上處理。臺東廳警務課接獲指示後,立即命令關山郡組成搜索隊,隊員包括警官二名、憲兵三名,以及布農壯丁三名等共計八名,並命令駐守霧鹿地區長達十六年,熟悉該山區地理狀況的警部補城戶八十八為隊長。
(二)第一陣搜索隊入山
由城戶警部補擔任隊長的搜索隊,是為美軍收屍最先組成的第一陣搜索隊。這一隊於九月十七日在霧鹿駐在所集合,研商規畫入山路線,並做種種行前準備﹔翌日清晨即出發入山。
中央山脈南段三叉山一帶,雖然地勢較此段為低,但不僅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峰連綿不斷,而且是新武呂溪(卑南大溪)、清水溪(秀姑巒溪)、拉庫音溪(荖濃溪)三溪的源頭,同源侵蝕激烈,山勢陡峻,懸崖絕壁,處處可見。雖偶有布農人前往狩獵,但平時為人跡末踏的秘境。城戶一行,在布農壯丁的嚮導下,沿著山中獵人偶爾使用的小徑,穿越數重叢林,又翻過數重嶺谷,於途中露宿二夜,才於第三日,即九月二十日登上中央山脈稜線,並越過一片高山草原,而抵達三叉山東北方約六公里的墜機現場。
城戶搜索隊抵達現場後發現,美國軍機撞毀在一處天然水池邊﹔該處地勢略有起伏,一片草原向四周綿延。飛機殘骸則四處飛散,而機上乘客亦無一完屍,屍塊掉落各處。搜索隊於搭建暫時棲身的草寮後,即展開移交給美軍前的各種準備工作如﹕尋找飛機殘骸,收拾乘員屍塊,處理遭難人員遺物,以及撰寫報告書類等。
當各項工作積極展開之際,又獲山下傳來美方變更計畫的指示,美方認為﹕「山上不久即將下雪,關山一帶歷經二次颱風侵襲,山路柔腸寸斷,徒步入山困難重重,加上現場鴛遠險阻,屍體搬運不易。因此,委請就地鄭重埋葬。」原訂計畫有變,城戶搜索隊乃決定改以基督教葬儀收埋死者,而有第二陣搜索隊的組成。
(三)第二陣搜索隊編成和入山
就地鄭重收埋,需要棺木﹔位於三千公尺以上的現場,是一片草原,既無合適的木料,亦無裁製棺木的工具,只好請求山下的警務當局,派人搬運必要的材料上山。
關山郡接到城戶的請求後,經臺東廳認可,乃於九月二十五日通令關山座各部落會會長(舊稱保正),挑選年輕力壯的壯丁七十名,加上警官二名、警手二名、憲兵隊十五名,共計八十九名,組成第二陣搜索隊。根據田野調查得知,關山座七十名壯丁的身份,已查出者共有六十六名。
九月二十六曰,搜索人員開始集結,先後抵達新武路警察駐在所,每人自帶行糧、鍋碗、衣物,並分配收屍用木枋一塊(長七尺、寬一尺三寸、厚五分)和鐵釘一袋等。翌日,首先編成第二陣搜索隊,指定巡查部長落谷順盛擔任隊長。由於人數眾多,搜索隊叉分為若干班,每班設班長一名,由隊員互推產生。搜索隊編成後,即由隊長落谷率領,沿昭和五年(1931)底竣工的關山越理番道路(寬
1.5公尺)前進,傍晚平安抵達йюйю(霧鹿),並留宿於該地的國民學校(有教室十二間)。
九月二十八日,晨起,大隊繼續沿關山越道路前進,經天龍吊橋、利稻、馬典古魯(摩天),而於傍晚抵達ロユхЗ(吉木),並在此過夜。吉木為關山越道路中僅次於霧鹿的大理番據點,標高約
1,700公尺。
九月二十九日晨,自吉木出發後不久,即離開關山越道路,由布農人擔任嚮導,沿叉路、循獵徑前進。由於路徑狹小、曲折,加上雜草叢生、行進困難,隊伍開始拉長,前後相距越來越遠,而斷裂成三個團隊。走在最前面的是手腳敏捷又隨身帶有乾糧的德高班寮和雷公火阿美人,是為前隊﹔走在中間的是日籍憲兵、巡查、部份平埔人和漢人,是為中隊﹔殿後的則以德高班寮的漢人和水井仔平埔人為主,是為後隊。三隊皆通過一間出布農獵人利用檜樹皮(或說松羅樹皮)搭建,而由日本憲兵駐守的小獵屋後,先後紮營露宿。其中後隊於通過獵屋後約二小時,即紮營過夜,據說當夜氣溫極低,只好縮身於臨時挖掘有如散兵坑的小洞坑,上面覆蓋毛毯,一夜難眠熬到天亮。中隊和前隊則於更高、更冷的地方紮營,詳細地點不明。
(四)颱風過境
九月三十日,後隊晨起,天上已飄著小雨,發現巡查部長兼隊長落谷順盛,難耐夜寒,凍死於坑洞中。六時許,埋鍋做飯。由於地勢高氣壓低,鍋中米飯只有上面一層煮熟,其餘仍如生米。每人分食少許後,隨即出發。一路是來,隊員始終注意山區環境的變化,天際雲層不斷加厚,雨勢逐漸增強,天氣已明顯變壞,即使不是颱風,也有豪雨來襲之虞。班長劉金主和隊員邊走邊商量,最後決定暫時撤離,等待天氣好轉再做打算,於是立即回頭。返抵獵屋時,雖然憲兵攔阻,但隊員以高山煮飯不熟,飢餓難忍回應。在獵屋停留一、二小時後,即集體下山撤回吉木。回程時,風雨大作﹔隊員不得已紛紛拋棄手中木枋,加速逃命﹔返抵吉木時已天黑,個個全身溼透,但駐在所內備有充足的木炭,以供升火煮食取暖。來自德高班寮的漢人和水井仔平埔人,就這樣集體逃過一劫。
中隊晨起,雖見天色不佳,仍舊冒險向失事地點挺進。午後,眼見嶺下風起雲湧,濃雲伴風雨襲來,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然而,下山折回,為時已遲﹔剛好下方河谷是新武呂溪的源頭,有一片茂密的檜木樹林。於是全體隊員,拖著萬分疲憊的身體,迂迴曲折,尋覓路徑,向谷底轉進。黃昏時,終於撤至林中﹔當晚就躲在樹林下,勉強升火煮食,以半生不熟的食物果腹,並以木枋和毛毯阻擋陣陣豪雨侵襲。儘管如此,還是人人全身濕透,在檜木林中熬過風狂雨驟、天搖地動的一夜。
第二陣前隊都是阿美人,出發前夕,家人一如往例,為出門遠行的丈夫或子弟準備隨身攜帶、隨時可以取食的糯米乾糧。由於沿途無須埋鍋做飯,可以連續強行,迅速挺進。因此,事實上,到二十九日黃昏時,前隊已有少數幾人趕抵現場,其餘則在遍布草叢,距現場不及半日行程的地方露宿。三十日晨起後,前隊落後的隊員,立即背負木枋在細雨中趕路,於中午前陸續抵達目的地,而與城戶搜索隊會合。
城戶搜索隊一行八名,在中央山脈的失事現場等待了七、人天,終於盼到關山庄阿美人將木枋送到山上,然而卻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終於有材料為美軍收屍埋葬,憂的則是前隊送到的木枋為數有限,不足所需﹔而更讓隊長城戶八十八擔心的是,清晨起床,走出臨時搭建的草寮,遙望天際,以其在山地生活二十六年之久的經驗,知道天氣即將轉變,暴風雨即將來臨。跟隊友商量的結果認為﹕「工作已完成大半,只剩收屍埋葬,若此時立即撤離,恐留下招致美方怨言的禍根」。
因此,決定更換部份隊員後留下第一陣搜索隊,利用送到的木枋,繼續未完的工作,並下令第二陣前隊立即撤離。
第二陣前隊下山後不久,濃密的雲層,伴隨著風雨,就從腳下谷中密林的方向,陣陣襲上山頂﹔颱風侵襲居然成為事實。全隊拼命趕工,用完最後一片木枋後,才開始準備撤離。然而為時已晚,山頂上已狂風怒號,並降下大量冰雹。在狂風吹襲和冰雹打擊下,第一陣的隊員個個遍體鱗傷,全身冷濕。下山途中,既要抵擋陣陣強風,以免掉落懸崖﹔又得在荒山野谷問尋找脫困的小徑。大概到了黃昏時刻,才在樹林邊、岩壁後,找到一間布農獵人臨時搭蓋作為夜間棲身之用,只有屋頂而沒有牆壁的草寮小屋。為防體力消耗殆盡,決定在此過夜。然而,夜愈深、風愈緊、雨愈大,陣陣山水灌進小屋,膝蓋以下盡濕,加上飢寒交迫,疲憊不堪,個個睡意轉濃。為免一睡不起,隊員彼此鼓勵,相互挽臂取暖,並時時原地踏步,抖動身軀,以待天明。
第二陣前隊在午後撤離失事現場後,一行本想循原路折返,然而稜線上已雲霧瀰漫,伸手難見五指,不久即迷失方向。傍晚時,颱風接近,風狂雨驟,隊友星散,各自尋找棲身露宿的地點。然而,稜線標高近三千公尺,芒草遍布,既找不到樹林足以暫避強風,叉無上山時攜帶的木枋可略擋驟雨,最後只能以身體緊貼裸露的岩塊,在強風吹襲、豪雨淋洗下,渡過漫漫長夜。
(五)生死之際
十月一日,第二陣後隊滯留吉木,等待隊友折返,並將山上隊員可能遇難的消息,儘快向山下傳報。
第二陣中隊,在風勢漸弱後,集體自坑谷檜樹林中沿獵徑撤回。路過獵屋,短暫停留,並升火取暖﹔但有部份隊員,難耐夜寒體力不支,命喪黃泉,屍體散落各處。擔任領隊的日籍憲兵,亦因嚴重凍傷,中途死亡﹔臨終時,背靠石壁,雙腿盤坐,手握插入身旁泥土中的軍刀,姿態莊嚴,不失軍人臨終不懼、從容赴死的本色,見者至今印象深刻。自獵屋撤回吉木途中,來自月野的黎維錦,亦因力竭倒臥路旁,雙眼含淚,默默目送隊友蹣跚消失於林中小徑的盡頭。活存的隊員,於傍晚時陸續返抵吉木。
在稜線上迷失方向的前隊,經一夜強風豪雨吹襲後,隊友星散。早晨山上濃霧密佈,難辨東西﹔雖然風勢逐漸轉弱,但大雨依然如注。星散在稜線上的隊員,只能拖著經一夜風雨摧殘疲憊不堪的身軀,各自在濃霧中尋找獵徑,摸索下山。沿途體力不支倒地氣絕者,所在多有。活存者,則部份返抵獵屋,在屋中升火取暖過夜。然而,還是有人熬不過風寒,而捨命於獵屋之中。這一隊,人員傷亡最為慘重。
城戶搜索隊一夜熬到天明,由於長期滯留山上,攜帶的米糧已食用殆盡,只好點燃用剩的報告書類紙張,略為烤熟布農人йヱ⑦(日姓西松)為其愛犬準備的小米狗糧,由隊員分食些許止饑﹔城戶身上的香煙,亦分給大家享用。草寮外,風不停地吹、雨不停地下﹔草寮內的隊員,已充份了解身陷絕境,恐怕難逃一死。儘管如此,在瀰漫著訣別悲愴氣氛中再度出發時,仍舊不忘相互激勵,務必提起精神懷抱希望,尋找生路。然而,林中濃密的雲霧,山坡上陣陣瀉下的洪流,不久就將城戶搜索隊沖散。各尋生路的隊友,沿途必須翻山越嶺,穿林渡溪﹔由於體力不支,最後紛紛倒地身亡,棄屍荒山野谷。隊長城戶八十八亦在風雨中,奮力爬山涉水前進,於返抵距霧鹿只有一山之隔的路旁,終於體力耗盡,而背靠石壁,雙腿盤坐,口咬毛巾一角,凜然氣絕身亡。全隊生還抵達吉木者,唯憲兵曹長後山定一名而已。
十月二日,後隊和中隊活存者,除留下班長收拾殘局外,允許下山。然而據說,班長數人,歷經一番生死折騰,心身皆疲,隨後亦紛紛離開,只留二名聽候進一步指示。下山的隊員,一日間即奔回新武路,途中吊橋因颱風吹毀,只剩兩條鐵線,而橋下則是滾滾洪流。隊員急著返家,不顧危險,手攀、腳瞪上下兩條懸空搖盪的鐵線,側身一步一驚魂地渡過新武呂溪的最大支流大崙溪。關山庄役場,獲知搜索隊員死傷慘重,而活存者已開始撤退下山,乃發動庄民,臨時以竹竿和麻袋做成擔架,前來гユЬЬ③⑦(海端)驛協助與照顧歷險歸來的人員。
傷亡慘重的第二陣前隊,不及半數的活存者,於同日早上自獵屋撤回吉木,並留在駐在所休息和過夜。而幾乎全滅的第一陣唯一生還者憲兵曹長後出定,亦攜帶警部補城戶八十八臨終時託其交給美方的書類和物品,安全脫困,同日返抵霧鹿駐在所。十月三日,前隊自吉木下山,下午時分抵達霧鹿﹔家屬聞訊,紛紛冒險前來守候。得能重逢者,固然於哀痛中有幾許的喜悅,但有親人亡故的家屬,淒厲哀怨的哭聲,卻在這一天響遍整個新武呂溪流域的山谷。
(六)第三陣搜索隊入山
九月三十日,當歷年罕見的超大型颱風從大武與恆春之間登陸,行徑怪異地掃過臺灣島時,關山庄民就開始擔心入山為美軍收屍之搜索隊的安危。十月一日,接獲山上傳來第一陣和第二陣可能遭難的消息後,關山郡警察課立即緊急召集四十五名警察,配合憲兵隊,同心協力,設法營救。然而,暴風雨連續三日肆虐,不僅全島交通斷絕、通訊網癱瘓,關山地方也同樣大小溪流山洪暴漲﹔雖然組成救援隊,但除了不斷以箭傳遞山上、山下的信息外,大隊人馬根本無法抵達現場,只能坐望風停雨竭,天氣放睛,才能有所行動。
颱風離境,山洪逐漸消退。十月五日,由於不忍眾多搜索隊員暴屍荒山野谷,關山郡再度組成第三陣搜索隊,隊員人數不詳﹔據說是由二名山地警察帶領布農人入山,沿途搜尋死亡者,一一剁下手掌,屍體就地收埋。途中,在一棵大樹下,發現三名出身雷公火社的阿美人屍體,一隻疲憊不堪的黑狗,伏地守護氣絕多時的主人。當搜索隊員來到時,黑狗哀求的眼神和低沉的悲鳴,讓見者無不動容。收埋主人妥當,並經餵食後,黑狗依依不捨消失在樹林中﹔剁下的手掌,則攜至飛機失事地點火化,骨灰裝入四方形小木盒,送至關山郡役所。十月十二日,臺東廳警務課為犧牲者舉行公祭,骨灰則於當天由家屬領回。公祭前夕,那一隻在山上守護主人的黑狗,從橫跨卑南大溪河床通向雷公火社的路徑,一拐一拐、低聲哀吠,有如向村民訴說冤屈般地返抵家園。
第三陣搜索隊抵達飛機失事現場時,發現大部份美軍屍體因缺乏材料,並未收埋。於是派遣一名同行警察,前往利稻,召集十餘名布農人壯丁攜帶工具上山,就谷中樹林取材,裁製成棺木收屍。同時,選擇水池邊,一字排開鄭重埋葬,墳前則按指示豎立木製十字架,而完成第一陣城戶搜索隊末竟的任務。
(七)魂歸何處?
十月中旬,憲兵曹長後出走攜帶城戶臨終轉交的收屍報告書、遇難者軍籍號碼牌,以及遺物等下山,面交前來臺東的美軍派遣隊長。美方除為搜索隊犧牲二十六條尊貴的生命而深表哀悼外,並說明這上架失事軍機,係載運自菲律賓日軍俘虜營釋放的軍官(最高階為少將)返國。而遇難犧牲的人數,據說跟關山郡日警二名、日憲兵七名、阿美十二名、福佬一名、客家一名、平埔一名、布農一名、卑南一名,共計二十六名,正好相等。
美軍派遣隊離開時,曾經表示﹕三年後將再派人前來收拾美軍遇難者遺骸,而對犧牲者應該會有所表示。然而,由於日本戰敗,警察機關隨著解體,整個事件就隨公祭而正式落幕。從此以後,一切的苦難皆由家屬獨自承擔,而關山庄民人道援助的義行,亦僅在鄉野之間,輾轉相傳。隨著活存者的相繼凋零,事件始末逐漸模糊,事蹟亦逐漸為人淡忘,獨留五十二名中、日、美三國死者的幽靈,飄盪於中央山脈新武路溪流域的山谷中。
三叉山事件的省思
上一篇文章是我從師大施添福教授的論文抽印本中掃瞄辨識的。長久以來,岳界即有嘉明湖鬧鬼的傳說,亦有三個墳墓與成大事件等等聯想。最初我以為嘉明湖的墳墓即與1945年 9月美軍飛機失事的「三叉山事件」有關,但經過與連八的深入討論,發現兩者應該是截然不同的事件。施教授經過田野調查訪談,讓當年那段慘痛的搜救史重現,也讓我輩感慨萬千。不僅是當年事蹟的重現,搜救過程中不少細節,都可以讓登山人引以為鑑。
首先是飛機失事的地點。
文中提及,飛機失事地點在三叉山東北方約六公里處,有天然水池,並將罹難美軍屍體就地葬於池畔。可以肯定的,此水池並非嘉明湖。戶外生活當年出版的高山導遊圖曾繪有飛機殘骸,大約在座標254000/2579500附近之獨立標高點3026峰附近之寬平處,可能有水池。此地應埋有美軍空難死者26人。
再者是搜救隊員陸續罹難的地點。
照文中的描述,第一梯城戶搜救隊與第二梯搜救隊自空難地點至該木斯(吉木)駐在所沿路都有人不幸死亡,所以從稜線經嘉明湖至該木斯的獵路上可能都有罹難者的埋骨地。所以嘉明湖的三處墳墓,其中兩處為埋葬原住民「獵人」的說法,若說此二人是當年搜救隊員亦有可能。
最後則是搜救隊員面對惡劣天候的處置
文中提及,有警察凍死在散兵坑內,可能是體力不支,加上沒有做好與地面的熱絕緣之故。米飯因高山氣壓低而無法炊熟,則是高山煮飯經驗的不足。
颱風來襲時的避難處置,更是重點。若能善用檜木林避難,靜待颱風過去,則可能不會有如此慘重的傷亡。
不過,搜救隊員擔負著極為重大的心理壓力,包括面對戰勝國美國的態度、慘不忍睹的災難現場、對死者、鬼神靈魂等等超自然的恐懼,與瞬間風雲變色的天氣,加上搜救隊員並非有組織、有默契的,而是臨時編組的人員,且死難者中又以並非最熟悉此地區的阿美人與日本憲警,更指出了熟習山野生活與地形地物的重要性。
回顧令人傷感的慘事,除了向這些犧牲者致敬外,未來或許應該開一隊,
從向陽經嘉明湖到失事現場,憑弔這些孤魂、見證這段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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